第六百三十四章 历史

　　“你絮絮叨叨地和我说这么多，就是想证明方舟上的居民都是那什么β型复制人？”柯岚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那你又要怎么解释，现在生活在方舟上那些年龄超过四十岁的人呢？”
　　“并不是所有人的都是被批量克隆出来的复制人。”先知说道，“复制人只是用来填补人口缺口的一种手段而已，大部分的复制人都被当做消耗品投入了一线的作战部队，以及像矿工、舰外维修人员之类高风险的工作之中。这些工作的人员流动性很大，很少会有人在同一个岗位上工作超过三年。也正因如此，其他人很难意识到这些复制人的真实身份，而他们的‘使用期限’到期后的善后处理也可以极为隐秘地进行。”
　　“你知道为什么不死船员会的宁可选择克隆复制人这种有违伦理道德的手段，而不用机器人去填补那些空缺的岗位吗？”先知又问道。
　　“因为成本？”
　　“不……如果答案是这个的话也就太简单了。”先知摇了摇头，“他们之所以选择了复制人，单纯就只是为了自欺欺人罢了……你或许不知道，方舟上的人类，正在不可逆转地走向灭亡。”
　　“什么意思？”
　　“β型复制人在新纪元750年就已经研制成功，但那时候正处在舰内暴乱事件的高发期，不死船员会的人担心公布这项技术会刺激更多人的情绪，产生火上浇油的效果……于是，这项技术被当作禁忌给封存了起来，而参与这个项目的科学家也都签下了最严密的封口令。”
　　“当然，即便他们签下了封口令，其中不少人还是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死于各种‘意外事故’，直到新纪元762年，最后一名参与过β复制人的生物学家玛丽·婕兰特，也在一起家庭冲突中，被她的丈夫‘失手’用水果刀刺死。在她死后，知道这个项目的人，就只剩下了那些不死船员会的成员。”
　　“你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给我讲这些故事么？”柯岚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总觉得，对方是在试图拖延时间，可他又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只是在拖延时间的过程中，顺带给你讲故事罢了。”先知说道，“这个空间只能限制你们一段时间，但对我来说，这点时间就已经足够了。”
　　“……”
　　“让我们回到原先的话题——在玛丽·婕兰特死后的一百多年里，这项技术就如同研究院那无数废案一样沉寂了下去，直到新纪元840年，方舟侦测到了阿尔法星的所在。”
　　先知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了下去：“新纪元875年，在万众期待之中，方舟终于是抵达了阿尔法星太阳系，次年，进入阿尔法星近地轨道。”
　　“同年，方舟派出先遣队对阿尔法星进行探索；新纪元880年，方舟高层决定，将方舟降落到阿尔法星上。在经过二十年的先期准备工作之后，方舟于新纪元900年一月，成功突破大气层，降落到了阿尔法星的赤道上面——你说的这些东西，都是义务教育阶段历史必修课的考点，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都能背出来。”柯岚说道。
　　“那你应该也知道，在方舟登陆阿尔法星的最先几年里，外勤军团……啊不对，那时候应该还不叫这个名字……遭受了难以承受的损失吧，也正是因为那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才让原本一直遭到抵制的人体改造法案得以通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
　　“和人体改造法案一道被通过的，还有重启β型复制人计划的提案……只不过这个提案并不是在联合议会上被提出来的，而是在不死船员会的内部进行投票表决的。”先知娓娓道来。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说实话，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很怀疑它的真实性。”
　　“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并不重要，你是否相信我所说的话也不重要，你只需要听我继续讲下去就行——一开始，β型复制人仅仅只是被用来填充炮灰部队的人数缺口……在新纪元903年，β型复制人总计只‘制造’了不到十万人，只占到了全方舟人口的百分之零点二。但在910年的时候，这个比例就已经上升到了百分之七……那你知道，现在方舟的五千万人口里，β型复制人占到了多大的比例吗？”
　　“多少？”
　　“百分之三十。”先知耸了耸肩，“方舟上的居民，有一千五百万人是被秘密克隆出来的复制人，他们只能活到四十岁左右，就会死于各种因为线粒体崩溃而引发的病症——当然，这些数据官方是不会对外公布……这些复制人的升职细胞活性程度很低，就算他们和正常人类结合，也很难孕育下一代……你应该也注意到，近年来各种各样治疗不孕不育的专科医院和诊所越来越多了吧？”
　　“……”
　　“但即便以现在人类的医疗水准，想要解决这种‘病症’，唯一的手段就是基因编译手术……或者，干脆借用他人的升职细胞，做一个试管婴儿出来。可问题就在于，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的钱去做这样的手术。”
　　“……”
　　“照理来说，不死船员会应该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会产生严重后果的恶性循环。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表现出来的态度依旧十分消极……同时，为了防止引发恐慌，他们也始终没有将真相公之于众。他们唯一采取的手段，就是‘制造’更多的β型复制人，去填补因为自然出生人口数量下降而产生的缺口。”
　　“所以复制人的占比才会逐年升高，你想说的是这一点吧？”
　　“你还记得二十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吗？”先知突然换了一个话题。
　　“二十年前？”柯岚愣了一下，如果硬要说二十年前发生过什么大事的话……那就只有“那件事”了。
　　前不久的模因危机，是方舟有史以来第二次“全船封锁”的命令，而这第一次，就发生在二十年前。
　　那一年，一种叫做“铁骸飞虫”的土著生物突破了舰队的防线，直接通过几个还没来得及关闭的空港冲入了方舟内部——尽管方舟上层及时执行了全船封锁的指令，但依旧有超过一百万人在这场惨剧中死去。
　　“是的，就是那件事。”先知似乎是通过柯岚的表情猜到了他的想法，“其实，铁骸飞虫入侵事件，完全是不死船员会一手主导的，而这些虫子实际造成的损害也并没有那么大。”
　　“也就是说……”
　　“没错，二十年前，正好是第一批β型复制人‘使用寿命’将近之时。”先知点头道。
　　β型复制人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二十岁左右的成年人了，虽说能“活到四十岁”，但实际寿命也就只有二十年左右而已——如果有大量“四十岁”的居民在相近的时间点死亡，就算他们的死因各不相同，也会引发人们的猜测和怀疑……但如果他们死于一场“天灾”，那一切就都变得十分合理了。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不死船员会要如此急于发动一场战争了吧？”先知发出了一声诡异的轻笑，“毕竟，第二个‘二十年’……马上就要到了。”
　　第二个二十年，也就是第二批“β型复制人”的大限之日……谁也不知道，在铁骸飞虫入侵事件之后，不死船员会为了恢复生产，又投入了多少新的复制人……但像这种大批量一次性投入的复制人，其“临终之日”基本也都相差无几……
　　如果先知这家伙说的都是真的……柯岚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即便如此，你还是不愿意加入我吗？”先知向着柯岚摊开了双手，“或者换个更贴切的词……弃暗投明，你觉得如何？”
　　“你要让我怎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难道不死船员会对你说的那些东西，就不算一面之词了？”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也不会加入异端教派……这根本就不算弃暗投明，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不仅是方舟，就连这颗阿尔法星，以及那个消逝的阿尔法文明，都隐藏着很多的秘密，如果你知道了这些秘密，我相信你会改变主意的。”先知不急不忙地说道。
　　“那你不妨把这些秘密告诉我，你姑且一讲，我姑且一听，至于我信不信，会不会改变主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你恐怕不能遂愿了，这个空间很快就要消失了……而我的仪式，也即将步入尾声。”先知的身影后退了一步，隐入了白光之中。
　　“什么仪式？你倒是说清楚啊！”
　　隐约间，柯岚似乎听到对方在说些什么，但还没有听清楚，周围的环境就开始发生了变化了——地面上那层薄薄的水突然从四面八方聚拢了过来，短短几秒内就生成了一个巨大的水龙卷。
　　柯岚正好位于这个水龙卷的中心，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水幕，他只能试着将活体甲胄化作锚钉，打入地面……可下一秒，地面竟然也消失了。
　　失去着力点的柯岚瞬间就被水龙卷给裹挟到半空之中。
　　“卧槽。”柯岚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他干脆学之前那个改造人的模样，将活体甲胄变成了一个卵型的壳子，罩住全身。
　　也不知道在湍急的水流里晃荡了多久，当他意识到一切都停下来的时候，所处的位置已经由那个神秘的重置空间，变成了核心高塔塔顶的平台。
　　只不过此时此刻，这个平台的面积扩大了数十倍，几乎已经和下方的核心控制区差不多大小了。
　　除了柯岚之外，浅野昭、雷顿等人以及那些进入塔内的机动部队士兵，也都出现在了这个平台之上。
　　在平台的正中，身披黑色长袍的先知站在一根约两米高的铜柱之上，几乎无穷无尽的粘稠血液从铜柱底部的槽口中泊泊涌出，在这个平台上蔓延开来。
　　“目标已经达成。”先知看了一眼柯岚，说道，“我还得多谢船员会为我提供的这么多祭品，要不然，我还真的没法在短时间内填饱这座‘遗迹’的胃口。”
　　“你到底要做什么？”柯岚对着先知大声质问道。
　　“你很快就会亲眼见到了。”说完，先知缓缓抬起双臂，用阿尔法语言念诵起了晦涩的祷词。
　　不行！柯岚知道眼皮一阵狂跳，一种异样的恐惧感顿时占据了整颗心脏——“必须打断他的仪式！”他朝其他人喊道，“就算会因此引发时空风暴也在所不惜！不然等到仪式完成，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什么仪式？这家伙到底在干嘛？”雷顿问道。
　　“先别问这个了！把他干掉就对了！”柯岚顾不上解释，直接把活体甲胄凝聚成了一个三米多长、高速转动的钻头，朝着先知冲了过去——
　　“嘭！！”
　　一声巨响在平台上炸开，柯岚整个人直接倒飞了出去，而在先知的周围，则是出现一圈凝实得宛若实质的能量弧度。
　　“是反应式能量护盾！”雷顿惊呼道。
　　反应式能量护盾同样也是阿尔法文明的造物，但介于发生机制的特殊性，这类能量护盾很难被小型化，就连搭载到战舰上都很难做到。这类能量护盾，基本都是应用于大型遗迹的防御工程，到现在位置，方舟发现的反应式能量护盾发生器，也不超过十个。
　　这类能量护盾和普通的能量护盾最大的区别，就是具备反击的能力，受到任何外来攻击都会引发威力巨大的单方向爆炸，和人类发明的反应式装甲十分相似，也正是因此，才会被冠以“反应式能量护盾”的名字。
　　要不是刚才柯岚引发爆炸的时候活体甲胄瞬间护住他的全身，他的身体恐怕早就已经被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给撕碎了。
　　就连靠的稍近一些的一辆轻型装甲车，都被余波给掀翻在了地上。